A conversation with manfred eicher of ecm records
訪談 曼弗雷德‧艾徹﹝Manfred Eicher﹞
採訪者─斯圖爾特‧尼科爾森(Stuart Nicholson)
『ECM』﹝Editions of Contemporary Music﹞再三的引證出沒有任何比他們更具有神秘感的主張立場,而該公司現今已成為世界上最重要的爵士樂與現代音樂的出版公司。
─Phil Johnson﹝The Independent UK﹞
有許多爵士唱片在這些日子錄音著,似乎每位音樂家都希望他們的作品列入銘記,當越來越多的唱片出版與買家,將有更多的唱片無論在實體商店與網路上被忽略、尚未被聆聽。在一個理想化的過去,事情看起來似乎簡單了許多。例如在1950至1960年代,作為一個爵士樂的代表廠牌,阿爾弗雷德‧萊恩﹝Alfred Lion﹞與 弗朗西斯‧沃爾夫﹝Francis Wolff﹞的藍調之音﹝Blue Note﹞。
樂迷購買他們未聽過的專輯是因為Blue Note堅定一種確切、有形的東西上。廠牌主要的推進力量很簡單,歌唱的主旋律與明確的故事性獨奏。今日,當唱片重新發行版本時,收藏家卻熱切地尋求原始的黑膠版本,往往包括了以前從未發行的版本,直到今日。書籍中描述的廠牌與其封面設計皆同時受到博士論文的引用。專輯皆受到詳細地記錄與發行。但是,明日呢?現在還會有哪個廠牌會像舊Blue Note那樣地談論與撰寫呢?
機會可能會是當1960年代末期Blue Note遭到美國巨大的企業集團吞噬後而浮現出來的一個廠牌─ECM。這是一個由 曼弗雷德‧艾徹 ﹝Manfred Eicher﹞在慕尼黑的小廠經營的廠牌,就讀於柏林音樂學院的他,並已開始使自己的名稱作為錄音助理與傳統德意志唱片廠牌。於是他借了一萬六千元馬克後便開始於1969年發行了第一張唱片,由Mal Waldron領軍的的《Free At Last》,得到了微薄的銷售和良好的評語。
今日,ECM﹝Editions of Contemporary Music的縮寫﹞擁有一個超過了1000張專輯的目錄,在其他的唱片廠牌皆至少換過一次所有產權的期間中仍然保持著獨立經營。Manfred Eicher所記錄的音樂類型更是驚人地廣泛,超過900個提名根據他個人的方向,網羅了美國與歐陸爵士樂等一切多元性的音樂,超越了分類範疇的需求,業界喜愛他的產品更明確地被標記。
Manfred Eicher是像在古典領域中的名製作人Walter Legge、爵士的Teo Macero、流行搖滾的George Martin等那樣的挑剔的製作人之總和,形成了那樣美學的記錄。當你購買了ECM的專輯,你會立即知道你所購買到的概念,音樂作為藝術表達的一種,從包裝和藝術作品的方式,通過音樂播放時顯示它自己,從沉默中顯現出來。
然而,儘管超現代的形象的專輯封面散發出迷人的神韻,封面照片,完美無瑕的飾線字體與排版,而令人驚奇地發現他們的辦公室是在灰色慕尼黑工業區的一間店鋪,而不是處在一個閃閃發光的聖地,是那種你在西雅圖可見的玻璃和時尚的鋁製架構之現代建築。至少,在前面有個小型的人工湖與噴泉。
ECM雖然處在一個較差的地點位置,卻有著更多的精神層面。喜歡繪畫的十九世紀浪漫主義畫家卡斯帕‧大衛‧弗里德里希﹝Caspar David Friedrich﹞說明了ECM專輯既是許多關於內心景色也同時是屬於外部的。這是個有共鳴的音樂,請沉思,挑戰性自己去找到一個你自身更深層的面向吧。
Manfred Eicher對於邊界與分類是漠不關心的,如果音樂顯現出完整且原創性的、甚至是感動了他,他會將其收錄下來。
因此貝斯手 戴夫‧荷蘭﹝Dave Holland﹞和突尼西亞的奧德琴手 阿努阿爾‧布拉漢﹝Anouar Brahem﹞不僅共存於同一編目下,而且在同一專輯沒有不協調,聯繫的是他們皆是美妙的音樂,這樣的合作,其中也包括了英國薩克斯風手 約翰‧蘇爾曼﹝John Surman﹞,反映出了Manfred Eicher的創造性作用,在未來意想不到的、來自不同大陸的音樂家與背景下進行音樂靈感的合作和交流,以創建出一個新的音樂語言的時刻,但是並沒有剝奪他們自己個人的聲音。
每一年,每一年,此廠牌發行了20至30張的專輯,許多ECM的樂迷買它們只是單純因為這些是ECM發行的作品。在1979年,ECM因為 奇克‧柯瑞亞﹝Chick Corea﹞與 蓋瑞‧伯頓﹝Gary Burton﹞於同年發行的專輯《In Concert, Zürich》而得到了第一座『最佳爵士器樂表演』的葛萊美獎,1981年此兩人又以專輯《Duet》贏得了葛萊美同類型的獎項。
ECM最顯著的成功在於1984年開始與 阿爾沃‧帕爾特﹝Arvo Pärt﹞的《Tabula rasa》專輯開啟出了ECM New Series的系列作,立即將廠牌轉向古典音樂的世界。一個論壇替嶄新的門徑引出了新音樂與古典之演奏目錄,ECM New Series系列啟動了Manfred Eicher去製造出如同Heinz Holliger、Gavin Bryars、Steve Reich、John Adams與Giya Kancheli等人之音樂樣貌。在2001年,Manfred Eicher個人贏得了『年度最佳古典樂製作人』的葛萊美獎殊榮。
今天,隨著ECM站在四十週年的地平線上,Manfred Eicher仍繼續為新音樂敞開大門,『顯然地,ECM是一個歐洲的公司。』Manfred Eicher道。『我的文化體驗是從我打哪兒來的,這是我與音樂相處的方式。聖伯納德的克萊爾沃﹝Clairvaux﹞曾經說過:「你期望看到,聽到,聆聽是朝向遠見的一個階段。」此辯證是作為我們編目的一個中心思想,對我而言,不妨就說是一切。』
【訪談開始】
首先以一個廣泛的問題來開場,什麼樣的音樂使你感動,以及最深刻的是?
過去與未來有關於神秘的事物,記憶中我曾聽過的東西,在我童年時代的回憶中,特別是那湖面與海岸的聲音。聲音一向為我打開了視界,脫離聲響後,音樂引領而出。
我與一些爵士音樂家的訪談中正是明確的提到這一點,他們如何被週遭的自然聲音所影響,一種非常田園式的影響力,與他們接觸到的紐約都會風格是相當不同的。
絕對性的靜謐是處在任何地方的,無論是在都會地點,紐約,或是說北方山間中。我出生在康斯坦茲湖畔(Lake Constance)的小城林道(Lindau),我記得那裡的陽光與風有時候會變的十分強烈與狂暴的,因此,當注視著海浪時,你會得到湖泊轉變為粗暴的近海的印象。
有趣的是,你談論的視覺方面,因為在接受採訪時你常提到你的鍾愛電影與音樂。電影是如何影響你對於音樂美學的方向,也許反之亦然?
當我在柏林學習音樂時,在街的另一端,是知名的電影院Steinplatz。每當我有空閒便消失在那漆黑的電影院中。這是個新浪潮的時代,高達、布列松、楚浮、伯格曼、安東尼奧尼、羅西里尼…等,在所有的藝術形式中,電影是和音樂最緊密相關的,既包括了動作、節奏、音色與聲調與聲調。電影要求的是立即與明確神情的表達,透過姿態,吟唱發聲與自然的聲響。這套系統不可避免地透過接觸與交流與音樂之間的轉換中除去措辭。在音樂上,我尋求的東西並非是被給予的,錄音始終是一個變革的事物,每次的錄音皆是一個嶄新的早晨,本質上,它是死的,但是我們總是需要藉由樂手來記錄與演奏音樂,總之,內容是個秘密。
回到我起出原本的問題,當你成為一位電影的導演時,你如何讓音樂上的視覺來決策你的電影指導方向,你的作法是如何呢?
那麼,到目前為止我只有與一位瑞士的電影製片家─亨茲‧巴特勒﹝Heinz Bütler﹞共同製作片名為《Holozän》的電影,是根據瑞士小說家馬克斯•弗里施﹝Max Frisch)的作品《Man in the Holocene》。這篇小說的特點在於音樂,節奏上的,各種主題與變化。Max Frisch描繪了一位老人那搖搖欲墜的景觀意識上,他單獨地遠離讓自己邁向死亡。在這個星球上對於重返社會的古老歷史。這是詩歌上的思想,而非感官上的,稀疏與簡樸,任何細節上的都與之共鳴。有人在提契諾州,在瑞士和冰島的群山裡中槍,與 厄蘭‧尤塞夫頌(Erland Josephson)他那非常敏感的文字與音樂合作是一次奇妙的經歷,在這裡我們使用了 巴爾托克﹝Béla Bartók﹞的第五弦樂四重奏的慢板為主要的動機,提供了一次又一次的暴雨聲響。
可以討論關於美洲爵士樂對你的音樂前景之影響嗎?
嗯…,戰後的世代正在尋求非常具備開放的眼睛與耳朵,皆指向美國,我也被這些美國的78轉唱片聲音深深地着迷住了,並非是搖擺的時代,而是在《Birth of the Cool》專輯之後開始的。當我18歲正從高中畢業時,我被允許飛至美國,之後我便前往前鋒村俱樂部欣賞 比爾‧埃文斯﹝Bill Evans﹞與斯科特‧拉‧法羅﹝Scott La Faro﹞和保羅‧摩遜﹝Paul Motian﹞等三人的演出,這是我第一次遇見到美國與紐約式的爵士樂,自此之後,我便欣賞上了這種音樂。在1960年發生的偉大發展,包括了所謂的十月革命﹝October Revolution﹞,對我來說是相當大的影響,比爾‧埃文斯,邁爾士‧戴維斯﹝Miles Davis﹞、保羅‧布雷﹝Paul Bley﹞和歐涅‧柯曼﹝Ornette Coleman﹞,我受到美國音樂的影響非常深遠。
即使到現在,具備靈感的能量,從美國過來的聲音仍然是強而有力,我深信這對許多的歐洲爵士樂手來說也是如此。我永遠不會忘記當美國爵士樂的樂團來到歐洲時那偉大的經驗,我聽到約翰‧柯川﹝John Coltrane﹞、麥考伊‧泰納﹝McCoy Tyner﹞、艾文‧瓊斯﹝Elvin Jones﹞ 來到德意志博物館的演出,這是我首次聽到『My Favourite Things』這首曲子。附帶一問,現在Jazz At The Philharmonic﹝J.A.T.P﹞的經理是誰?
諾曼.葛蘭茲(Norman Granz)。
諾曼.葛蘭茲(Norman Granz),是的,他把這些樂隊帶來歐洲,他被看待為一位擁有驚人事務能力與本能直覺的企業家。
現在你在美國市場中得到成功,這是如何得來的呢?
我很幸運地能與Paul Bley、Marion Brown、Chick Corea、Keith Jarrett、Paul Motian、 Dave Holland、Pat Metheny、Bill Frisell等受到聽眾喜愛的樂手錄音,我無法一一舉例。他們為我們發表了個人的首張重要的專輯,所以我們在美國得到了很好的機會,而這些音樂家也影響了許多的歐洲樂手。我們開發了一些音樂劇上的想法,尤以 楊.葛巴瑞克﹝Jan Garbarek﹞與 泰傑‧瑞普道爾﹝Terje Rypdal﹞兩人為是,在跨文化的音樂上明確地陳述出不同的語言神韻。我不會說只有在歐洲或是美國,在這個變動的時代,在許多往返於旅行之間的過程中間,新的音樂逐漸地誕生了。
在西元2007年,我們身處在一個技術不斷地變革的年代,而這些變化如何影響你個人的審美心理,以及從類比到數位、以及MP3等檔案,你如何對其做出反應去保存你內心的聲音?
這些變化的確是很巨大的,特別是MP3檔案不符合我們所製作的聲音品質。這是自相矛盾的,當我們在錄音室以及音樂廳製作時,我們尋求最好以及具有區別性的雕飾,給予音樂應有的真實性。然而,所有的問題皆開始了。無論如何,談論到有關於技術革新,事情比在我們的類比以及數位上還複雜的多。在類比時代,我們仍有許多限制,關於失真上的問題,而使得數位上的革新受到許多音頻工程師的歡迎,因為它拓展了動態範圍的可能性。我仍然比較喜歡的聲音與審美觀上是屬於類比的,但是同時我們可以運用數位技術來發展一些非常好的想法與聲音。它不是唯一的壞或好,問題是:『我們需要的是什麼?』所以我們需要不時地決定什麼是真正的差異,而不只僅僅是個『意見』的。讓我們這樣說:受到門生欽佩的巴哈管風琴,有一次則回答道:『這只是個將醒目的元素放在正確的時間點上。』這很清楚明白的說了:讓我們將麥克風放在正時正確的位置上面。
我在猜想是你是否有一個理想上的聲音,無論這個聲音是否是屬於類比的。假想上是的話,你是否會將這個聲音重製以及賦予其數位化,而又會是以什麼樣的方式來做?
我生長在一個類比的時代,而且我銳化我的聽力能力來銘記類比於內心,包括了所有的缺點與部份的現實─僅僅在於編輯上的限制。但是這或許不是限制,因為它需要更高的認知與錄音素材。我們總是要問我們自己,調整後的聲音是否是確切的。雖然,當新的錄製技術革新來到時,我們準備好嘗試不同的麥克風與它擺放的位置。然而,在1970年代初期,伴隨而來的效果器混響革命,是一個非常好的音樂儀器及我的密友之一。無論如何,時勢確實改變了我們的視界。想想看,舉例來說,傳奇錄音師─魯迪‧范‧蓋爾德﹝Rudy Van Gelder﹞。我記得Blue Note注意到他們是否體現了『真實』與『捏造』的聲音而在觀念上所做的爭論。看來在那個時候,所有的樂手都向同一個麥克風演奏,而當他們偶而必須移動時,據說蓋爾德先生以帶著手套的手去移動他們。現在回頭來看,在那個時候所有人皆是加以美化。我記得我們在1960年代時的辯論,有個持續進行的辯論討論關於眾所皆知的樂手而那些我曾會面且後來與Blue Note、製作人Creed Taylor的Verve與CTI、Orrin Keepnews與Teo Macero等以上具有功績且皆是我所敬佩的製作人。今天,經過這些年來,我們傾向於不妨說每件事都假定會『更好』。
但是如果你想保持著近四十年的所有編目,你必須決定如何保存舊的磁帶,因為你必須再次給予聽眾的是可以採用的東西。最近我對於發聲重新錄製有些經驗,我在1983年聽了一捲錄音帶,是一個關於一個鋼琴三重奏的類比錄音,磁帶會經由長年未經再次播放而會有所退化。它們常常失去雙倍的自然效果的光輝,這個物質在它的範圍內生存,如果你與它『原始』的聲音比較,今天你會得到全然不同的聽覺體驗,尤其是以當時與現在不同的變流器來說。因此它不僅僅只是不同的聆聽感官上的問題,它是不可避免的差異。如果你真的要比較這兩者,你必須在這兩者存在於相同的環境下去聆聽比較。
現在我們處在一個音樂下載的時代,我們被告知當十分之九的人對音樂都有興趣時,只有十分之二的人會購買他們聆聽的音樂。
現在人們會花大錢去聽演唱會,但是他們似乎不願意為唱片花錢。許多音樂人非常成功的音樂生涯是受到現場的錄音驅策的,這是下載無法取代的,因為在品質上是受到質疑的。在這裡又出現互相矛盾,我們製造98KHz當檔案歸約於最低限度的解析﹝下載﹞。因為我們無法予以取消,希望未來這些格式將進一步得到改善。變異是關鍵。身為一名藝術家的我來說,我只能製造我能製造的。我們提供原始的、未經壓縮失真的聲音,並與之共存。
年輕的聽眾沒有二十年前、甚至是十年前聽眾那樣的重視於藝術品的價值。
黑膠唱片時代已經過去,這項物品雖已消失,但是許多年輕人仍然渴望尋求最好的。如果他們沒有辦法找到時,我們必須更加的勤勉,使人們知道這些東西依舊是可以取得的。這也是你身為一位記者,對於你所費神的事物品質是根據於你的報導與哲學觀,這是一個實際的工作責任。
在一次的訪談中,你稱ECM的故事為『個人與他人的旅程。』我想知道如果你能像回憶瓶那樣的紀錄著演出,你與ECM的旅程中所蒐集的瓶裝記憶,而你在其中紀錄的會是?
歡樂、靈感與持續奮鬥。我並不想透過鬱黑的瓶子向外看。在一開始可能會得到一些想法,不過後來則會覺得:我能實現它嗎?這永遠都是一本疑問之書。在歌德的漂亮地字行間寫道:『所有的頂峰之上是安息。』但是以我自身的語彙來延續的話,在一個新的階段,所有的問題將會是重新的開始。這是說你如果在山腰上所看見的景觀會覺得是驚人的,不過當你攀爬至兩千米的高度時,你俯瞰到更完整的全景,而且因為空氣是不同的,你將會看的更清楚,感受與心神將會全然不同。
最後,生於1943年的你不斷的運作邁進,並於一本雜誌中提及到ECM將會隨著你開始以及結束。當你過了八十或是九十歲後會是如何呢?ECM將會何去何從,而它又會發生什麼事情呢?它將結束抑或延續下去?你如何看待未來?
我們希望我們將能夠做些什麼。我想ECM具有著廣泛與美好的音樂總合而會永遠地駐留於我,這是本關於音樂家們、我自身以及ECM的傳記,這是一個將近40年的工作檔案。實際上這件事是,如果我們關閉這段篇章,而且別人打開這些頁面,或許他會因為讚美與喜愛其中而尊敬。因此我是相信好東西能存活下來的意義之人,無以計數的音樂家們為了一個新的音樂方向而奉獻出他們最好的演出與最初的想法。
謝謝您。
December 24,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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